在 语言 之屋 中 栖居 的 人
创建于:2025年8月11日

语言是存在的家园;人在其中栖居。—— 马丁·海德格尔
从一句话进入海德格尔
“语言是存在的家园”出自海德格尔《人文主义书简》(1947)。其中的“家园”不是比喻性的装饰,而是一种存在论定位:人之所以能作为人而在,是因为在语言之中能够“居住”。这与他在《建造·居住·思》(1951)中对“居住”(wohnen)的阐述相呼应,居住意味着护持与让存在得以安放。因而,语言并非人随手支配的工具,反而是先于我们、让我们得以相逢世界的场所。为了把握这点,我们需要先理解语言如何使存在显现。
语言作为显现之处
海德格尔在《在通向语言之途》(1959)写道:语言在说。此言意指语言并不首先是传递信息的通道,而是让事物出场的“开显”(aletheia)之所。当我们说“黎明”,并非为一个客观时刻贴签,而是让一整个可栖居的晨光世界向我们敞开。相反,若将语言仅当作记号系统,我们便只看见符号,而看不见世界的到场。因此,海德格尔转向诗性言说,以展示语言的本源力量。
诗与命名:命名即到场
在《论荷尔德林的诗》(1934–1944讲稿)中,他认为诗人通过命名使神圣与凡俗邻近。命名不是把标签贴在事物上,而是让其本真安居于我们身旁:当荷尔德林呼唤莱茵河,河流不只是水系数据,而成了命运、故土与旅途的交汇。由此,诗性语言显露“家园”的轮廓:它以节律与沉默同等重要的方式,既显又藏,给居住者留下余地。这也为我们对照科学话语提供了尺度。
与科学语言的分野
海德格尔区分“计算式思”与“沉思式思”(参见《沉思》(Gelassenheit, 1959)):前者在可测量性上精确,后者在可居住性上贴近。科学语言擅长把握存在者的性质,却容易遮蔽存在本身的呼唤。并非二者对立不可通融,维特根斯坦在《哲学研究》(1953)以“语言游戏”指出语词随生活形式而变,这一点与“语言—世界的同居”暗相呼应。顺着这一线索,我们还可在不同文化中听见回声。
跨文化回声:汉语与道家
中国思想早已敏感于“显—隐”的张力。《道德经》开篇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,提醒我们言说既通达亦受限;《庄子·外物》言“得鱼而忘筌”,提示语言之筌在其时有用,但不可执。读者常在此与海德格尔相遇:语言作为家园,并非封闭的房舍,而是一座敞开的院落,既需门窗,也留出风与光。由此,我们可以转向当代认知研究,看语言如何在经验层面塑形我们的世界。
心理与认知:语言塑形经验
萨丕尔—沃尔夫假说的“弱势版本”认为语言影响思维取向(Whorf, Language, Thought, and Reality, 1956);莱考夫与约翰逊《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》(1980)则显示日常隐喻构筑了行动的地平;维果茨基《思维与语言》(1934)强调言语在高级心理机能中的中介作用。这些研究并不将语言化约为工具,反而说明我们在词语的网中“居住”,以词为窗看世界。接下来,问题落到实践层面:如何住得更好?
日常实践:如何住进语言
实践上,诗性与日常并不分裂:慢读一首诗,留心其停顿与沉默;记录地方方言中的“物名”,让器物与手艺重新入场;在双语之间来回,体察不同语法如何改变注意力的走向;在对话中允许尚未定型的说法出现。诸如此类的训练,帮助我们把语言从“管道”还原为“院落”,在说与不说之间给存在留位。至此,我们也更能避免常见误解。
谨防误解与开放结语
海德格尔并未主张“万事皆语言”,更不把存在简化为文本。恰恰相反:存在先行,而语言是其得以安家的屋宇;我们不是语言的主人,而是其居者与看护者。因而,修辞的华丽不等于居住得好,关键在于让事物以其本来面貌靠近我们。回到那句话:当我们在语言中栖居,世界才得以成为世界,而人,也因此成为人。